10月10日,哈薩克斯坦央行宣佈將基準利率大幅上調150個基點至18%,創下歷史新高,直言這是爲了應對在經濟增長計劃下日益加劇的通脹壓力。

這一決策猶如在平靜的湖面投下巨石,不僅讓國際金融市場譁然,更暴露了這個中亞資源大國在經濟增長與通脹失控間的艱難平衡。

當全球多數國家仍在爲刺激經濟放水時,哈薩克斯坦卻選擇用“猛藥”對抗通脹,這場博弈背後藏着怎樣的經濟密碼?

哈薩克斯坦此次加息的直接導火索是失控的物價。2025年9月,該國通脹率飆升至11.8%,創下自2023年9月以來的新高。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2022年俄烏衝突期間,哈薩克斯坦曾因能源出口受阻將利率從9.25%緊急上調至15.25%,但當時通脹率僅爲7.5%。

如今在能源價格回落的背景下,通脹反而愈演愈烈,折射出經濟結構的深層矛盾。世界銀行數據顯示,哈薩克斯坦製造業採購經理人指數(PMI)已連續三個月低於榮枯線,服務業活動也在收縮,這種“實體經濟疲軟+物價飛漲”的組合,讓傳統貨幣政策陷入兩難。

作爲全球第十大石油生產國,哈薩克斯坦本應享受能源紅利。2025年國際油價雖較2022年峯值下跌20%,但該國仍通過擴大對華原油出口(日均15萬桶)維持着財政平衡。

問題在於,石油收入未能有效轉化爲民生福祉,2025年第三季度,哈薩克斯坦實際GDP增速降至4.1%,而通脹預期卻高達16.8%。

加息政策最直接的衝擊來自房貸市場。哈薩克斯坦家庭債務總額已達GDP的35%,基準利率每上調1個百分點,普通家庭月供就要增加2.3萬堅戈(約合45美元)。

但通脹的侵蝕更爲隱蔽。退休教師塔季揚娜的養老金賬戶年利率僅6.5%,遠低於11.8%的通脹率,這意味着她的實際購買力每年縮水5%。

更令人擔憂的是糧食安全,哈薩克斯坦雖然是小麥出口大國,但2025年因乾旱導致麪粉加工成本上漲30%,最終轉嫁到消費者身上。這種“出口賺外匯,內需付代價”的循環,暴露了資源型經濟的先天缺陷。

與美聯儲、歐央行漸進式加息不同,哈薩克斯坦選擇“一步到位”的激進策略。這種策略的靈感或許來自1980年代沃爾克時刻,當時美聯儲將利率推升至20%才遏制住惡性通脹。

但時代已變,當前全球經濟增速放緩,哈薩克斯坦的激進加息可能引發資本外逃。2025年第三季度,已有47億美元外資撤離該國股市,比去年同期增長180%。

這種冒險背後是獨特的政治考量。2024年哈薩克斯坦議會選舉前,總統託卡耶夫將控制通脹列爲“政府核心KPI”。

爲此,央行不得不採取超常規手段:不僅加息,還凍結了30家大型企業的出口配額,並對糧食實施臨時出口禁令。

這種行政干預與市場規律的碰撞,就像用消防水槍撲滅森林大火,短期見效快,但可能引發次生災害。

哈薩克斯坦的困境折射出中亞國家的集體焦慮。作爲“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節點,該國2025年從中國獲得180億美元貸款,但其中45%必須用於購買中國設備。

這種“債務換技術”的模式,與19世紀拉丁美洲的鐵路建設貸款何其相似。更微妙的是,哈薩克斯坦在俄烏衝突中保持中立,既向俄羅斯出口鈾濃縮服務,又加入中國主導的國際月球科研站項目,這種“走鋼絲”策略需要高超的外交智慧。

能源領域的分化更爲明顯。雖然哈薩克斯坦對華原油出口增長22%,但對歐洲的液化天然氣出口卻下降17%。

這種“東增西減”的格局,恰似15世紀威尼斯商人調整商路,當傳統市場萎縮時,必須尋找新的增長極。

面對通脹與增長的平衡難題,哈薩克斯坦的選項其實有限。繼續加息可能引發經濟衰退,放松管制又會讓通脹失控。

世界銀行建議的結構性改革——比如發展數字經濟、吸引外資——需要至少5年時間才能見效,但民衆的耐心顯然撐不過這個週期。

一個值得關注的信號是,哈薩克斯坦正在祕密研發核能發電技術。若能在2030年前建成首座核電站,不僅能減少對油氣的依賴,還可將核電出口至中亞鄰國。這種“用時間換空間”的策略,或許能爲這個資源型國家開闢第三條道路。

從石油繁榮到通脹危機,哈薩克斯坦的經歷印證了資源型國家的宿命:躺在資源金庫上固然能享受一時風光,但若不能實現產業升級,終將在全球產業變革中掉隊。

當託卡耶夫在議會強調“要像管理油田一樣管理國家經濟”時,或許該想想:究竟是該繼續依賴地底的黑金,還是培育地上的創新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