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這個“財富避風港”,正成爲騙子眼中的“狩獵場”。

伴隨家族辦公室數量激增和高淨值人羣大量涌入,新加坡的各類精密騙局悄然滋生:從僞裝成投資顧問滲透家族財富核心,到操控虛擬資產與假冒銀行職員實施跨國詐騙等。

不法分子瞄準制度縫隙和信任盲區,層層設套,令部分富豪和個人深陷騙局、蒙受鉅額損失。表面看似法治嚴密、制度成熟的新加坡,正面臨一場關於財富安全與監管升級的雙重考驗。

“每10人中有6人遭遇詐騙”

2024年底,從事銷售工作的Lee在WhatsApp突然收到了一個外國號碼的聯繫,稱可以爲她提供了一份網上兼職工作。一直認爲自己工作很普通的Lee欣然同意。

不久,她又接到另一名男子的聯繫,該男子自稱是居住在新加坡的馬來西亞人,已婚並育有一子。儘管她懷疑這是一個騙局,但還是決定參與其中,“我只是想嚇唬一下那些騙子。我以爲我能智勝他們。”

幾個月來,該男子每天都給她發來鼓勵和愉快的信息。慢慢的,Lee也將他當成一個真正的朋友,“他每天都會問,‘姐姐,你好嗎? ’要不要試試這份網絡工作?久而久之,我就覺得這肯定只是一份兼職,可以賺點外快。” 

這份工作據稱要求她以加密貨幣存入押金並完成與大約30個品牌相關的調查,然後連同佣金一起取回押金。一開始,Lee存入的資金很快便有了高出本金之多的收益,她便加大了資金追投。直到存入超過11,000美元時,加密貨幣平臺暫停了轉賬,並通過電子郵件警告她可能被騙了。

但Lee仍然信任該男子,直到平臺要求她投資12萬美元,而自己並沒有這麼多錢時,她才醒悟過來。此時,她已經轉了78,000美元,但被告知在工作完成之前不能提取這筆錢。

Lee非常傷心,懇求他們歸還自己辛苦賺來的錢,但被拒絕,並建議她向銀行或有執照的放債人借錢。

不止Lee,有幾個人僅僅只是點擊了一下來自Facebook或Instagram上的欺詐廣告就損失了16.7萬美元。

據資料顯示,在新加坡,每10人中就有6人遭遇過詐騙。政府稱,其中近一半的詐騙案件來自Meta的平臺——Facebook、WhatsApp和Instagram。

過去,至今,新加坡人一直是全球最大的詐騙受害者之一。2023年,新加坡人人均損失4031美元,是所有國家中損失金額最高的國家。

自2019年以來,新加坡的詐騙案件數量和損失金額每年都創下新高。2024年,共報告51,501起詐騙案件,涉案金額超過11億美元,這是年度詐騙損失首次突破10億美元大關。其中,警方只追回約1.82億美元。其中,有超過三分之二的新加坡受害者沒有報案。

2025年,僅在1-4月,新加坡就已報告了超過13,000起詐騙案件,受害者損失超過3.137億美元。

他們“富有而天真”

就連“富有者”也難逃被“詐騙”的命運。

一新加坡演員Mike(化名)一直告誡自己要警惕詐騙,尤其是網絡詐騙。但當他在約會網站上遇到一位名叫Debra的菲律賓年輕女子時,還是忍不住與其交談。

幾個月的時間裏,Debra說服了Mike向一家電子商務企業投資近4萬新幣(3萬美元)的加密貨幣。當發現所投資的錢一無所獲時,Mike要求與Debra進行面對面通話,卻發現視頻中的人與其個人資料上的照片幾乎沒有相似之處。

如Mike這樣“富有”,被“詐騙”的高淨值人士不止一個。

某團伙自2017年起,邀請中國企業主赴新加坡籤合約,收取“管理費”或“行政費”。他們租賃Marina Bay Financial Centre 等地的辦公場所製造正規辦公環境,輔以假合約等,模仿高端經營氣息。至少10名企業主受騙,總金額逾250萬新元。

2025年3月,在一次跨國行動中,新加坡一金融總監被騙子通過Deepfake技術假冒其跨國公司CEO的視頻與電話聯繫,誘導他轉賬約49.9萬新元。所幸通過跨境合作,警方成功追回了該筆款項。

2025年,一名新加坡財經理財顧問在2025年初被“反詐騙中心”(Anti‑Scam Centre)冒充者騙走120萬新元,騙子謊稱其涉嫌洗錢,需配合調查。

2025年3月,新加坡高等法院下令負責處理涉嫌詐騙犯黃玉志(Ng Yu Zhi)破產財產的私人受託人接受債權人提出1200萬美元索賠,該索賠此前已被拒絕。此前,黃玉志通過旗下Envy系列公司製造鎳金屬交易虛假項目,自2017年起吸納約15億新元資金。

該項目承諾15%的季度回報,使用僞造交易合同與歷史記錄,一些早期投資者收到回報後引誘更多人入局。此案涉及近300名(高淨值)受害者,總涉及金額15億新元,仍在審理階段,堪稱“新加坡史上最大金屬詐騙案”。

2025年3月,一名中國富豪起訴四名前僱員,指控他們多年來通過欺詐交易和虛假索賠從其位於新加坡的家族辦公室熊貓企業(Panda Enterprise)和利豐國際(LFI)竊取資金。這一事件凸顯了某些家族辦公室結構的脆弱性。

該富豪爲家族辦公室熊貓企業(Panda Enterprise)和利豐國際(LFI)的掌控人鍾仁海。鍾仁海指控稱,這四名前僱員濫用他的信任和信心,多年來將7,400萬新元(約合4億人民幣)轉入自己的賬戶,或未經授權挪用屬於他的資金。

如此看來,這些“富裕人羣”往往更容易被詐騙。正如一位曾參與資產追回的人士所說:“他們富有而天真。”

 

連淡馬錫都被騙

2025年,新加坡高級政務部長劉燕玲和新加坡主權財富基金淡馬錫向公衆發出警告,警惕與一張篡改的劉燕玲照片、一個虛假應用程序和一個微信羣有關的投資騙局,這些騙局據稱都在推廣中國的理財產品。

在這張經過篡改的照片中,劉燕玲出席了兩個虛構組織——一家中華商會和一家名爲太白的資產管理公司——簽署諒解備忘錄(MOU)的儀式。

淡馬錫於5月12日澄清稱,太白投資是其全資子公司之一,但否認與太白應用程序或微信聊天羣有任何關聯。劉燕玲於5月12日在Facebook帖子中表示,她的原始照片是在2024年2月1日新加坡-中國經濟夥伴關係會議上拍攝的,並附上了真假照片。

淡馬錫和太白投資表示,它們不在中國銷售或營銷投資產品,也沒有授權任何第三方這樣做。據報道,已有多人通過太白理財應用程序損失鉅額資金。

除此之外,此前淡馬錫因投資兩個騙子公司——FTX和eFishery失敗,決定在三年內將對早期公司的投資削減了88%。

作爲FTX最大的投資者之一,淡馬錫與軟銀、貝萊德等公司一起,成爲了加密貨幣史上最大騙局的受害者。該公司還擁有風險投資公司紅杉資本等機構投資者。

這筆投資約佔淡馬錫2023財年投資組合的0.1%,這導致其損失百萬元,這“令人丟臉”。

截至2023年3月31日財報顯示,2023財年淡馬錫淨虧損73億美元。在淡馬錫註銷了該項投資之後,一些新加坡立法者對該組織的盡職調查提出了質疑。

雖然淡馬錫表示,已對FTX進行了“廣泛的盡職調查,從2021年2月到10月大約耗時8個月”。淡馬錫在談到FTX的創始人時表示:“從這項投資中可以明顯看出,我們對 Sam Bankman-Fried的行爲、判斷和領導能力的信任,這種信任源於我們與他的互動以及在與他人的討論中表達的觀點,但現在看來似乎是錯誤的。”

此次投資失敗的影響遠不止財務損失。時任新加坡財政部長黃循財(現任總理)公開表示,此次投資損害了淡馬錫的聲譽。隨後,淡馬錫對其投資團隊和高級管理層實施了降薪。

更令人震驚的還有淡馬錫對印尼農業科技公司eFishery投資的失敗。這家開發了魚蝦養殖自動化投喂系統的初創公司,被曝出涉嫌僞造銷售和利潤數據。據媒體4月份報道,eFishery的一位創始人承認在公司財務報告中僞造了數據。

“圍獵者”畫像

在新加坡,詐騙類型繁多且複雜,包括網絡釣魚、投資騙局、冒充詐騙、電子商務詐騙、求職詐騙、愛情騙局、申請欺詐、信用卡欺詐、電子郵件詐騙、網戀、身份盜竊、惡意軟件、洗錢、性勒索詐騙、貸款詐騙等。

其詐騙案例更是“多如繁星”,甚至在新加坡警察部隊官網的公告上(SPF),幾乎每天都有詐騙信息及詐騙案例公佈。

譬如,據2025年6月11日SPF發佈的一則消息稱,SPF接到多起政府官員冒充詐騙案(GOIS)受害者的舉報,稱他們被冒充新加坡金融管理局(MAS)工作人員的騙子欺騙。受害者的資金被轉入信用卡,然後用於進行未經授權的交易。據悉,詐騙金額超過26.2萬美元。

總之,新加坡的這些詐騙分子的手法不斷升級,從傳統電信詐騙到“高端定製式”金融欺詐,從冒充銀行人員到僞裝成資深基金經理,甚至政府工作人員,他們越來越懂得利用新加坡本身的“優勢”作爲話術僞裝的道具。

第一,冒充專業顧問。騙子常冒充律所代表、家族辦公室顧問、審計專家,甚至假冒金管局工作人員。他們僞造文件、郵箱域名,利用精心設計的Logo和話術,讓人誤以爲正在與真正的專業機構溝通。

第二,包裝“合規身份”。詐騙團伙往往利用新加坡的國際信任形象,僞造本地公司註冊信息、展示銀行合作證明,甚至租用濱海灣金融中心的辦公地址,以增強騙局的“真實感”。

第三,建立信任閉環。這些騙子並不急於“下手”,而是與目標長期接觸,逐步建立起看似穩固的信任鏈。通過參加同一社交圈、慈善活動或商業論壇,塑造“圈內人”形象,拉近關係,爲下一步“收割”做準備。

第四,利用新科技工具。AI生成的視頻、語音模仿、ChatGPT生成的投資報告,已經成爲他們“精準打擊”的利器,連資深投資者都難以一眼識破。

更有甚者,個別金融公司也在有意無意中成爲“助力者”。2020年,新加坡某信託公司被處以79.3萬美元(110萬新元)罰款,原因是該公司的多個不同賬戶上嚴重違反了金管局的反洗錢/打擊恐怖主義融資規定。新加坡金管局公告稱,違規行爲發生於2007年至2018年的十多年期間。

此外,國際調查記者聯盟( ICIJ) 還揭露了該信託公司在美國爲庫克羣島信託(一種用於管理財富和資產的、難以攻破的安全資產)招攬客戶的行爲。

家辦繁榮背後的“暗流”

新加坡,這座全球知名的財富管理中心,以其嚴格的法治制度、低稅率環境、高度透明的金融體系以及對高淨值人士友好的移民政策,吸引了大量國際資本。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家族辦公室在新加坡設立,管理着來自世界各地的私人財富。

據相關資料顯示,截至2024年底,共有超過2,000個家辦在新加坡落戶。

然而,正如飛蛾撲火般,“哪裏有財富,哪裏便有風險。”在這片安全與繁榮表象的背後,一場悄無聲息的圍獵行動正如影隨形地展開。詐騙分子以家辦、高淨值個人投資者爲目標,精心設計騙局,精於僞裝,悄然滲透,試圖從這片金光閃閃的土地上攫取鉅額非法利益。

高淨值人羣在享受財富果實的同時,也越來越成爲騙子精心“圍獵”的對象。那麼,這些直覺上看起來應具備較強的風險意識和投資判斷力的高淨值人士,爲何卻頻頻“中招”?這背後往往是財富階層所特有的心理與結構性漏洞。

首先,信息閉環、關係導向。許多家辦運行依賴關係網絡,推薦多來自“熟人圈”,風險評估往往由信任代替專業盡職調查。騙子正是瞄準這一點,利用“內部推薦”打破防線。

其次,過度信任“新加坡標籤”。“這是新加坡註冊公司”、“這是金管局備案項目”常常成爲免檢通行證。高淨值人士對本地監管信賴有加,卻忽略了公司背後是否真實運作。

再次,追求“高保密+高回報”。部分人希望資產配置隱祕、高收益、規避海外監管。這類訴求恰是騙子最愛利用的“話術靶心”。

第四,“子女代管”誤區。不少高淨值人士將財務事務交給年輕一代或助手處理,缺乏直接參與,反而放鬆了警覺,讓騙子有可乘之機。

騙子爲何“偏愛”新加坡?

新加坡吸引騙子的原因並非偶然,而是與其獨特的經濟結構、社會信任環境和全球聲譽息息相關。

第一,金融中心,資金進出便利。新加坡是全球最重要的金融中心之一,資本流動高度自由,擁有開放的外匯政策和銀行體系,對資金轉移和跨境金融操作極爲便利。這對騙子來說,是“洗錢”的理想環境。

第二,稅制寬鬆,隱私保護強。新加坡稅率低、金融隱私保護較強(尤其是信託、家族辦公室制度成熟),一些富豪和“資金來路不明者”容易在此設立“合法外衣”的殼公司或家族辦公室,進行資產配置和資金轉移。

第三,“合法身份”獲取不難。新加坡的投資移民制度曾一度較爲寬鬆,騙子或洗錢者可以通過投資獲取長期居留甚至身份,合法化其存在。這使得一些犯罪分子願意把新加坡當作“跳板”或“安全屋”。

第四,社會穩定、執法制度有信任度。與傳統的避稅天堂如加勒比海島國相比,新加坡的法治和金融聲譽更高,騙子在這裏“藏身”更容易避嫌,能長期營造“高淨值人士”的外表。

第五,國際資金大量涌入,審查壓力大。作爲全球資產配置重地,新加坡吸納了大量國際資本,金融機構面對如此海量的資金流動,反洗錢合規壓力大,有時難以一一審查,容易成爲漏洞。

第六,新加坡對“表面合規”接受度高。部分銀行、信託、家辦服務機構,對客戶只要形式合規(如提供身份、收入來源說明),往往不會深究實質性問題。這就讓一些“僞高淨值”或者“假家辦”混入其中。

此外,跨國執法協作難度大。許多騙子並不在新加坡實施詐騙行爲,而是將“髒錢”轉入新加坡。由於詐騙行爲發生地與資金停留地分離,新加坡執法機構往往需要其他國家的配合,效率不一,導致一些騙子能“逍遙法外”。

而隨着新加坡接受數字交易和無現金支付,詐騙者正在調整他們的策略,以數字錢包和在線平臺爲目標,導致網絡釣魚和惡意軟件詐騙增加。

是“避風港”,也是“戰場”

過去五十年來,新加坡憑藉其全球和區域樞紐戰略蓬勃發展。然而,隨着東南亞面臨日益嚴重的跨國犯罪問題,來自非法資金流動的挑戰也日益嚴峻。

騙子扎堆新加坡,並非因爲新加坡“縱容”,而是其高度發達、自由且金融制度成熟的體制本身,給了“有心人”打擦邊球的機會。而受到嚴格審查的政策包括家辦計劃和一個鮮爲人知的漏洞,該漏洞幫助可以幫助人“犯罪”。

對該地區的許多犯罪分子和腐敗分子來說,新加坡是完美的“逃亡之地”:一個大型金融中心,不法分子可以通過它進入全球金融體系,將黑錢轉移到世界各地——或者在新加坡當局的眼皮底下,通過可疑的房地產交易將其藏匿起來。

拋開聲望不談,新加坡蓬勃發展的銀行業不僅可以促進就業、當地經濟以及房地產價值的提升。但合規性也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繼2022-2023年重大洗錢案之後,新加坡加強了反洗錢法規。然而,必須在監管與金融公司經營自由之間取得平衡——對於一個在全球和地區都具有影響力的貿易城市來說,這是一個艱難的平衡。

((家辦新智點)提醒:內容及觀點僅供參考,不構成任何投資建議。)